短剧女主“扔掉脑子”:虽忍无可忍 却是边拍边骂(组图)

曾经被嫌弃的短剧,正在被年轻人重新爱上。

那是一个魔幻癫狂的世界。货币以“亿”为计量单位;感情线遵循下药、怀孕、再恋爱;主人公随时穿越重生,反转复仇。雷同的剧情和剧名里藏着人们最隐秘的欲望。钱、权、色,被困住的人通过短剧间接获得,量大管饱。

这些逻辑混乱、剧情跳跃的短剧,被观众描述为要“扔掉脑子”看。用脑子与工作、社交、生存战斗了一整天的打工人,彻底丧失文化体力,只想在短剧中获得直击大脑皮层痛点的按摩,舒展褶皱。

对观众而言,放空大脑是放松,但对于短剧工业中的人,扔掉脑子反倒成为职业要求。不思考,才能更好工作。

短剧女演员雷笑语的困境就源于此,拍短剧快两年了,她还是做不到把脑子扔掉演戏。

于是,痛苦向她席卷而来。与我见面时,这位女演员首先展示了头上的斑秃。

在横店,众多剧组以7天1部的速度,生产着每部80集,每集2分钟的短剧。作为女频短剧女主角,雷笑语的一天常常被30多场戏排满,从早上6点拍到晚上12点。

在外行人看来,一天待机18小时的工作时间有些压榨,但她却说“其实还行”。比起身体上的累,更折磨她的是心累。拍戏以来,她有太多无法言明的不适。

“你知道大家要什么,你也知道你在演给谁看,但为什么就是浑身不舒服?”

我们与雷笑语聊了聊身处短剧工业中的人,对于短剧的困惑和思考,发现无论创作者还是观看者,都似乎被困在了同一种叙事中,日复一日演绎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故事。

以下是雷笑语的讲述:


扔掉脑子

9月底,拍了快两年短剧的我,第一次主动停了下来。

休息的契机对于一个女演员来说有些讽刺——某天醒来,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出现了斑秃。我觉得自己就像电影《某种物质》的女主角,为了迎合凝视而精心维持的美丽面具,正在一点点瓦解。

我不认为这是因为没休息好。最开始拍短剧时,拍摄时间更长、更不规范,但是我每天开心得像疯了的马一样。

那时,短剧接住了我饥饿了两年的演员梦。

雷笑语部分短剧作品

大学期间,我曾经是一名拥有百万粉丝的美妆博主。干了两年后,我发现自己每天窝在房间里,变成了数据的机器,不再能从表达上获得快乐。

2022年,快要毕业时,我看了廖一梅的话剧,忽然觉得做演员真好——轮转不同的城市演戏,每天面对新鲜的、活生生的人,而非冰冷的数据。由于我艺考时学过表演,入行并不困难,一毕业我就签约公司,收拾行李去了横店。

一开始我在长剧中做跟组演员,几个月后,才获得了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——贴身侍女。我怀着满腔热情思考人物细节、表演逻辑,在现场却被工作人员催着:“说词啊,不重要,说词。”

后来我才意识到,没有人在乎我,我的人物不重要,就是一个传达信息的工具人。

我在北京一直试戏,演过院线电影、大戏镶边角色、横屏短剧女主角,但一直处于拍完这部没下部,收入不稳定的状态。

女演员的生活有很多潜在开销。因为要经常见组,我需要办健身卡,买新衣服,时刻保持一个昂扬的状态。最省的状态下,一个月的开销也要大约一万元。

2023年,竖屏短剧兴起了。但这股热潮过了大半年后,我才迟迟加入。

那时候,短剧市场上全是《参见龙王殿下》、《30个亿让我女儿嫁给你》这种夸张、男凝的题材,一开始我真是有点看不上。一段时间后,市场上出现了讲人物内心、情感纠葛的短剧,我决定去试试。

以横屏演员身份入行,我一开始演短剧就是女主角。与只能在长剧中走个过场不同,在短剧剧组,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被每一个人期待着,每天都充满干劲。

然而,拍了快两年短剧后,现在的我越来越感到心累。

当我放弃某些东西的时候,是可以不心累的,但我做不到。那些没有逻辑的剧情像个疙瘩存在于我的大脑皮层,每思考一遍,痛苦就增加一分。

最近一个让我痛苦的剧情是这样的:我饰演一个能够预知未来的女主,辅助草包男主高中状元,但不知感恩的男主到京城后抛弃了女主,和公主在一起了。男主带着公主衣锦还乡时,女主揭穿了他的真面目,但公主依旧不离不弃。

现场,我和饰演公主的演员异口同声地说:“等一下,导演。”

我们不理解,男主角的魅力点被揭穿后,公主还喜欢他什么。

编剧在现场加了一句男主家财万贯,“喜欢他家财万贯”。

我再次提出异议:“她是个公主诶,喜欢他家财万贯?谁能万贯得过她家?”

编剧回复:“别管,就是爱他。”

我们翻了个白眼,好吧,演!

剧情逻辑的断裂之外,短剧中角色快速切换的情绪也让我头疼。

在演一场丧子复仇戏时,我想到这场戏离孩子去世就隔了一天,角色应该癫狂着去复仇。但导演否定了我的想法,就要高冷地去。

短剧接受不了似是而非的灰色,女主角要么是小白花,要么是钮祜禄,中间人物的转变过程,不被允许存在。原因很简单,观众不喜欢看,例如代表了甄嬛性格变化的甘露寺剧情,一向是被大家跳过的。

不过即使大家不爱看,长剧也允许甘露寺的存在,短剧则是没人看的剧情,就肯定不拍。

还有一次,我们在一个飞沙走石、阴风阵阵的山上拍摄。那场戏中,男主角死在我的怀里,导演临时让我抱着他,朝天怒吼一声。

我无法理解我这么难过,怎么会哭着哭着,莫名其妙朝天上吼一嗓子,干嘛啊?我像个超雄。

在短剧中,故事和人物都被切成了由一个个热梗组成的碎末,然后拼凑成一团肉。看似是一个相互连接的整体,实则内部松散,互不关联。

或许逻辑关联本就没有人在乎,因为观众早就默认短剧需要扔掉脑子观看,他们期待的只是更直面底层欲望的情节,和更爽的反转。

在这种情况下,我仍然要质问每一个碎末,是出自于猪身上的哪一个部位,确实是会显得有点搞笑。但我不能不去追问。

我常常接受不了自己又在片场做了一个无法被解释的行为,直到睡前还在想那些诡异的怒吼。


爱女是女频的谎言

短剧的题材,可以粗略地分为女频和男频。刚入行时,我演过两三部男频短剧,但很快我发现,我不会演。

演男频中的女角色不是在表演一个独立的人物,而是在cosplay男人幻想中的完美女人。她既贞洁,又放荡;既饱读诗书,又在男主角说一些屁话的时候,对他露出崇拜之情,就是一个缝合怪。我不知道我在演什么,只知道一定要触到男人的G点。

所以我只在迫于生计的时候演过男频,现在已经完全不演了。

前些天,我看到一个演男频的朋友说,演了一部女频后,她不想再演男频了,因为演女频让她感觉自己是个“很有用的人”。

我很认同这句话。虽然由于市场上男女演员数量的差异,女演员在女频中干更多的活儿,挣更少的钱,但至少你心里清楚,没有你这个轮子转不起来,一切全是由你在支撑的。

不过面向女性受众,并不意味着更有女性意识。在女频中,女性角色不再是男人的挂件,不需要通过擦边博眼球,但她们依旧没有被当作“完整的人”塑造。

她们又变成了对准男主角的摄像头,一切情节只为了记录和证明,他多么有魅力。其中,虐女情节是制造爽感,塑造男主魅力的万金油。

在女频短剧中,虐女行为的实施者,往往是女二和男主。

恶毒的女二号对女主角百般刁难折磨,而后男主角帅气出场,摆平一切。在这一过程中,女主角始终只是被虐、被拯救的客体。

男主角的掐脖、囚禁等行为,则是一种强制爱的演绎。大家喜欢看男主爱到痛心,把女主角一把抓过来,关进仓库,然后背对着门慢慢滑坐下来,崩溃哭泣:“为什么你不肯爱我?”

于是,被关进仓库的我无人问津。

掐脖、下药、强奸、囚禁……这些情节我都拍过。那个被反派欺辱后,泪光闪闪地望向拯救者男主的眼神,几乎每一部戏都有,我演那个眼神演累了。

画师@humitan吐槽女性向、男性向漫画区别

其实,短剧中也有一些虐男情节,但与虐女情节中,镜头语言集中在女性惊慌害怕的表情、凌乱的衣服和狼狈的姿态不同,虐男的镜头语言,旨在打造一种“破碎美”的男色消费。

灯光氤氲,现场放起了烟雾,男主角身上的白色衬衫微微湿透,一块块腹肌若隐若现。一鞭子下去,一点点血红的伤痕透出。镜头不会拍他痛苦狰狞的表情,而是聚焦到他的喉结的滚动、胸口的起伏。

男主演往往很喜欢拍那些受虐镜头,因为那会把他们拍得非常帅。

据我观察,如今短剧中的虐女情节已经少很多了。我记不清变化发生的具体时间,但能感受到这一现象的减少,与“虐女”一词越来越频繁地传播,甚至变成像时尚单品一样的词汇有关。短剧行业对市场反应是很灵敏的。

不过,其实我没有那么排斥“虐女”。对一切女性苦难的呈现套上“虐女”的标签批判,只会走向另一个极端,诞生一个个女龙王式的扁平人物,但钮钴禄·甄嬛,一定是需要甘露寺的啊。

我反感的是女性被赋予苦难之后,我们看不到她从受虐中获得成长,看不到对于系统的批判,好像降临到她身上的一切苦难,只是为了让她拥有被男主角拯救、爱上的必要条件。

我想,视角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。如果是一种女性友好的视角,观众其实期待看到更多真实的女性苦难,因为看到,才会被讨论,问题才有可能解决。被迫懂事的长姐、不被承认价值的全职妈妈,现实中,难道不是有太多女性的受虐被悄悄隐去了吗?

《情深深雨濛濛》《还珠格格》等作品中也有非常狠的虐女镜头,但并不妨碍我们看到依萍、如萍的自我探索成长,听到恶女雪姨的反叛,感受到紫薇和小燕子之间的情谊。业内一些人误以为这些剧的火爆是因为那些虐女镜头。他们试图复制成功,却忽略了作品成功的真正本质,是它们独特的女性视角。

在女频短剧中,即便打着大女主的旗号,女性友好的视角也常常是缺位的。在我拍的一些雌竞戏中,女主和女二总是卑劣地互相攻击。

当穷困女主被人刁难穿的衣服是地摊货时,编剧设计的反驳台词是“不像你,连我这件S码的衣服都挤不进去吧”。

我对于这种反击方式很崩溃。如果你胖,就是我攻击你的理由,那我和你有何区别?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烂货啊。

有时,男性导演的创作惯性,也会使原本女性友好的剧情线崩塌。

我的朋友曾拍过一部女性主义题材的短剧。在拍一场诱奸戏时,摄影、灯光和场务把它理解为了床戏,下意识地布了一种梦幻的光——一般来说,床戏意味着观众的嗑糖时刻。

女主演和在场的女性编剧、制片纷纷提出这个光不对。

导演不理解地问:“你不要这个梦幻的灯?不要做个氛围?”

“这没有氛围。”制片认真地回复道。

我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况。有一次导演不经意的改戏,让一直很尊重女性的男主在结局成了强奸者。

原本的设计是,婆婆问什么时候要孩子,男女主望着对方羞涩一笑后回答:“要不要孩子,还得听夫人的呀。”

导演嫌结局有些平淡,于是改成了婆婆问完后,男主把一脸懵的女主拉出去,边跑边说:“就现在。”

全剧终。

我说让男主问问我吧,求你了。但最终还是这么改了,大家都觉得这样好玩。

不过,相较于一些荤段子不绝于耳的工作人员,这两位男导演其实人挺好的,他们只是“无害的大男子主义”,单纯意识不到问题。

说到底,我最想演的,其实是男频中的男主角。

在男频,爱情只是人生中非常小的一个小段落,男主角可以天然地不把爱情当回事。而女频里的女主角要是不追求爱情,编剧就必须交代她前世受了情伤,所以才封心锁爱。

女频里,女人搞事业也得靠男的,复仇也得靠男的。没有男的,女频将不太平;没有女的,男频还是男频。

有意思的是,女频短剧中,男演员吃到了最多的福利,女演员获得了更深的刻板印象,和更随意的谩骂。

非常多的男演员靠演女频男二升咖,得到了男主的机会。因为男二的戏路和男主很像,一样的发号施令、争权夺位,一样对女主强制爱。

但女演员一旦演了几回女二,基本上就定型了。女频中,女二永远是恶毒蛮横的样子,与女主的戏路大相径庭。

在观众评论区中,往往是女角色承担了更多的谩骂。

评论区最常骂我“白重生了”。他们嫌弃女主重生后没有立即一门心思地去复仇,不够杀伐果断。简而言之,不够爽。


草台班子

观众常常把短剧圈称作“短国”,用来强调短剧与长剧的不同。

就剧组而言,长剧是一个更加强调规矩、等级森严的世界——各位演员见面都要问声“老师好”;咖位在前面的,就得晚一点下房车。

在短国,大家的资历有高低之分,但彼此都不在意。你是主角又怎样,我们还不是蹲在一起吃着5块钱的盒饭?

不过最近,随着热钱的涌入,我也感受到了变化,一些长剧才有的规矩,正在短国形成。
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租房车,有没有房车、车的型号大小,都成了咖位的象征。

房车方便休息,还有司机帮忙打理一切。有了房车后,演员们就一有机会就窝在房车上,拍戏需要副导演一个个敲车门请下车,彼此间少了很多交流。这反倒让我开始有点怀念最初草台班子式的片场氛围。

不过,短剧好也好在草台班子,败也败在草台班子。

我常常看不懂收到的剧本。有一次,剧本中写着男主砸烂了门,闯进女主房间。两场戏过后,编剧似乎忘记了门已被砸坏,又写女主夺门而出后反锁。

但是审核通过了,于是所有人将错就错,就这样拍了。

然而,在那些不该求真的地方,一些剧组却十分“较真”。

那是我刚入行时进的一个剧组。在一个农户家拍滴血认亲戏码时,导演嫌弃化妆师准备的血浆太假,让场务取鸡血来用。

拍摄时,我不知道这些前情。滴完血后,血是温热的,还凝结成了血块,我疑惑地笑着说:“这咋还成血块了,不会是真血吧?”

随后我转头,看见一只断头的鸡,躺在地上。

我问在场所有人,每个人都“嘘”,把食指放在嘴前,好像是被某种程序设定的一样,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。

他们的反应给我弄懵了,杀青时,我又一次问男主演。

他反问我:“对啊,你不知道?”所有人无需沟通就默契地达成了一致:“我们就是说‘不是’啊,因为这是杀生,会有罪过。”

啊,原来说出口了才算是杀生啊。

同样的荒诞剧情在朋友的剧组上演,只不过这次,鸡换成了兔子。

在拍摄一场兔子被法术弄死的戏时,剧组可以选择做特效、加台词,达成同样的叙事效果。但他们没有,而是现场弄死了一只兔子。

同样地,每个人被问后的反应诡异地一致:“嘘,这是兔子模型”。

很长一段时间,我每晚睡前,脑子里都会出现那只鸡和那只兔子。有时,我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是那只鸡、那只兔子。

我常常会和同行朋友互相吐槽近期拍的东西。

一位男演员朋友发来他的剧本,说:“我是一个王爷,女主因为特别能生孩子,生的还都是男宝,所以我在跟男二抢女主。救命,我能不能不演这种戏了。”

我和这个男生的友情始于他的一次改词。

那是一个带球跑剧本。被下药的男主在庙里遇到女主后,强奸了她。五年后,女主独自带着孩子长大,再次遇到男主,坠入爱河,但彼此都没有认出对方。

大结局,两人终于发现那天在庙里的就是彼此,于是痛哭流涕地抱在了一起。

我看完剧本问导演,这不是强奸吗?发现他就是那个男人的时候,我不应该给他一耳光吗?为什么会热泪盈眶地和他抱在一起?

面对质问,导演说不出话来。我能感觉到,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剧本,但没办法,人都要吃饭嘛。

开拍后,男主角把台词改成了“曾经的事,是我对你不住”。这句话让之后的热泪盈眶、相互拥抱,变得合理了起来。

演完后,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改词。他理所当然地说:“因为我强奸你了啊,这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?”

于是,我们开始熟络起来,交流下个戏拍什么:

“我下个戏去强奸别人,你呢?”

“我下个戏被别人强奸。”

我背词很快,就目前大多数递到我手里的剧本质量而言,那些台词也没什么值得揣摩的,所以片场休息时,我常常会看书。

大部分人看到后会笑话我,调侃几句,但那个男生没有。他默默地在旁边打开多邻国学法语。他说他想去法国留学,不想拍短剧了。


狡猾地抵抗

有时,我不希望自己演的剧火,只想安安静静地把钱挣了。

每次演完无法认同的剧情后,我都觉得自己让这个世界更糟糕了一点。为此,我会购买“赎罪券”——把片酬的10%-20%捐给女性公益项目,这样我的心情会舒服一点。

尽管如此痛苦,但我还不想下桌。我不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随心所欲地说话,短剧是目前我能站到的,被最多人看到的地方。

在剧组,我常常会狡猾地抗争。

最有效的方法是趁导演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改一点词,但大部分情况下,不合理的逻辑很难通过一两句台词的变化修补好。

面对一些拍摄经验不及我的新导演,我会在碰到不合理的镜头时,装作强势地说:“这个没必要拍。”

心理学上,当更有经验的人轻飘飘地说一个下定义的话时,大家会莫名其妙地开始听她的话。我只能用这种手段让不合理的镜头少一点。

我也常常在片场争辩,尽管结果往往是失败,我还是要去戳破一个个被默认为“正常”的“不正常”,让对方感到难堪,哪怕是一秒钟。我们,互相伤害吧。

回到开头被要求吼的那一嗓子。其实我明白导演为什么这么做——那一段编剧没有写台词,而导演又需要拍够时长,用于渲染气氛。他想不到别的方法,于是便现场添加了一个突兀的仰天长吼。

但是我就是要问他为什么,起码让他心里知道自己的无能。

所以你看,没有哪个演员像我这样,每天脑子里都在想怎么跟组里抗争,怎么斗智斗勇。没有心的话,赚钱是很好赚的,照着词说就完事,但我还做不到。

我也在寻找另一种抵抗方式——几个月前,我开始自己写剧本,找资方。

有导演听说我在写剧本,夸我真是一鸣惊人。我说不是“一鸣惊人”,而是“一怒之下”。我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才华,而是受不了在片场经受的一次次精神折磨。

做这件事的契机来自于无数场被强奸戏中的一场。

那场戏中,醉酒被强奸后的我,奋力找门冲出去,但是反派立刻把我拦腰抱住,扔了回去。

我永远无法独自冲出那扇门,因为那总是留给拯救我的男主帅气登场的。

自那之后,一个个在戏中被欺辱,却无法独自冲出门的时刻,都让我越发想要自己书写角色的命运。

我写了一个女编剧与她笔下的古代女角色相互拉扯斗争,最后携手破除虐女叙事的故事。

8月,我的剧本找到了两个资方,我在微博开心地写道:世界是个草台班子,等于你可以在这片废墟上跳舞。

但如今,曾经进度推到50%的项目,又归零了。资方想改我的剧本,给两个女主角分别添加一个男性官配,并且把女编剧的人设弱化,写成一个纯粹的坏人。

这种改法正是我想要逃离的方向,我不接受,拒绝了合作。

有时,我会观察是什么样的人在看短剧,在地铁上,那些满脸疲惫的白领,手机里播放的可能是男女主人公激情热吻的场景。他们或许回去吃个外卖,洗个热水澡就要睡了,于是生活中缺少的娱乐,需要通过短剧,最低的门槛地被满足。

我理解这个时代的观众已经太过疲惫,需要短剧世界中无脑的爽,间接满足最赤裸的欲望,给身体注入多巴胺。但对于演员而言,只能这样每天扔掉大脑,生产自己无法理解的内容,也是一种困境。

但是我还是坚持,一定有办法让作品变得不无脑、尊重女性,依旧看起来很爽的。

就像那只鸡、那只兔子,它们是可以不用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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